3429 期 / 第8版:副刊/墨香天府
亲近泥土

 / 张正

花生成熟的季节,我去老家拔点新鲜花生吃。园子的主人徐姐叫我去田里起花生,我四处找铁锹,她说,拿什么锹,土肥,直接用手拔。

但我坚持拿铁锹。我担心把花生根须拔断,留下不少花生在泥土里,可惜了。刚才我在园子里闲逛,看见一堆采摘过的花生秸秆,上面零零星星还挂着饱嘟嘟的果实;那片翻开的地里,经过一两次雨水冲刷,也不时探出一两粒花生,我用手拨拉了一下,竟捡出一小捧。

惜衣有衣,惜食有食,这是我一向主张的。何况,那些断在泥土里的花生,多是入土比较深,个头十分壮硕的,遗弃在泥土里,太浪费。

我没有想到,园子里的泥土这么松软,我用铁锹在花生根部四周挖了一圈,松了松,抓住秸秆,向上稍用力,花生带着泥,全现身了,一粒没落下。那么多,一株至少能摘半斤花生。

园子所在的地方,是我老家尹山村的至高点,这地方原来叫山头组。在我的想象中,山顶的泥土应该是黄板土,坚硬、板实,没想到,完全不是,是松软肥沃的品质。酥酥的,一抓一提,花生出来了,再一抖,花生上的泥土窸窸窣窣往下掉。那潮湿的泥土,松软得像面包屑。

我自小在农村长大,对泥土是了解的。

最坚硬的泥土,一铁锹砸下去,一道白印子,那样的土地,植物根须想要扎进去安家落户,十分艰难,通常只能生长低矮的灌木。最肥沃的泥土,那真是肥得流油,像用草木灰拌过,黑黑的,种金长金,撒银长银。那泥土,极可能就是所谓的腐殖土,我在苏中里下河水乡见过。那里的水稻亩产,是我丘陵山区老家的双倍,而且颗粒饱满,熬出的稀饭油晃晃的。

土地的肥力,是先天的自然条件加上农人在上面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反复耕种积累的财富。政府部门组织平整土地期间,少数农户一开始不理解,不愿意配合这项工作,原因就是,深处的生土翻上来,表层种熟的土翻下去,肥力锐减,短时间内影响庄稼收成。而从长远利益看,平整后的土地,方便机械化耕作,有利于把人力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这是造福子孙后代、一劳永逸的民心工程。

土地是万物之源,是人类的衣食父母,是种田人的命根子。

我夸这个园子土地肥,花生长得好,徐姐打断我说:一开始哪有这样子,你不知道我们下了多少复合肥和有机肥,每年一茬一茬剐下的草,我们舍不得扔掉,铡碎了,沤成肥,划区域调理,埋下好深……”

徐姐在城里有工厂、有商贸,效益都很不错,她来农村承包土地做休闲农业项目,是为了帮助身边一群人化解回不去的乡愁。她对园子里的每一个种植品种,都像饲养宠物一样用心。

这个园子的土地,都是花圃一样精耕细作,肥得伸手能捏出油。通过一株花生,我窥见了园子的主人对泥土的感情,一如我这个农民的后代,对粮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