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爽
许多19世纪欧洲绘画中的云彩看起来与18世纪截然不同。其结构是如此丰富,卷云在翻滚的积云上飞舞,层云在低处盘旋。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直到1802年,云才被明确地分类。随后的研究影响了从约翰·康斯太勃尔到特纳(两人均为19世纪英国风景画家)的风景画创作。
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在自然科学的大部分领域都被分类法打点得规规矩矩的年代,云,这个抬头可见的寻常事物,竟迟迟未能建立一个系统。一些人曾做过尝试,但都未能流行推广。即便在气象学家面前,云也不过是庞杂野性且不受类型控制的个体。
直到1802年,英国的爱斯克辛学会(Askesian Society)收到一篇论文,人类才开始对云另眼相看,论文的作者是一位职业药剂师卢克·霍华德。在花了数年时间观测伦敦的天空之后,自学成才的卢克·霍华德从云彩变化的种种形状总结出云的模式,并且写作论文提出对云进行分类的必要性:“为使气象学家能够将分析的关键应用于他人的经验,并简洁精确地记录自己的经验,或许可以引入一个系统的命名法。”这个说法礼貌而谦逊。其用以命名类型的三个拉丁词语——卷云、积云和层云则沿用至今。
1864年,在卢克·霍华德去世150周年之后,伦敦的科学博物馆在一个陈列柜中展示了他的部分研究工具和艺术作品。彼时,他的盛名早已从成功的商人、药剂师变成“气象学之父”,其影响力也从科学领域延伸到艺术领域,激发了许多伟大的艺术灵感。
与霍华德同时代的约翰·康斯太勃尔,以强有力的云上风景回应着这种关联性。
在1821和1822年间,他创作了大量以云和天空为主体的油画速写,并为创作每一幅画时的气象条件和一天中的种种写下日记。他下笔很快,但又极致精确,以尽可能接近他观察到的细节。1822年10月7日,他告诉朋友约翰·费希尔,他最近对“一大片天空进行了大约50次仔细的研究。”
作为最早在户外以油彩作画的艺术家之一,康斯太勃尔的创作朴实而直接。站在风景之中,眼睛看到什么,便画下什么。于是,画中便有了树梢和飞鸟。而他的关注点则始终在于风吹过天空时云层的形成。
彼时,身体抱恙的妻子在闲暇中养病,画家则在等待与陪伴中体验着强大的平静和执著。一切都在大自然中进行。而他选择这样做,是因为他相信这样画风景是科学的,也是诗意的。他认为一个人应该画真实的生活,而不仅仅是从想象中创作。
如今,其中有些画作遗失了,有一些则遗失了具体的创作时间。康斯太勃尔或许不曾想到,自己对云的无尽热情,也为后世的艺术史学家们留下了无尽的研究课题。寻找,考据,对比,让遗落的碎片相互关联而彼此照亮,是令人煎熬且兴奋的事。
然而,正如艺术馆收藏作品,画家收集云层,收集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可曾真正抓住过一瞬间,拥有过一朵属于自己的云吗?时间总是稍纵即逝,云彩从未停留。
或许是为了安慰,英国赏云协会的创立者加文·普雷特·平尼一再强调,“收集东西并不等于要拥有它。你甚至也不用去想如何抓住它。你要做的,只是去看,去记录。”但是显然,他们做了更多。
2017年的世界气象日,世界气象组织(WMO)正式确认了一种新的云彩类型——糙面云,作为波状云向极端、混乱、无序发展的罕见特例。这是由赏云协会提出的,正如两个世纪以前,卢克·霍华德向阿斯克西斯学会提出的一样,人类的欲望从未止于凝视。如果不能代替大自然创造云,借由一种新的命名方式,创造一种新的描述语言和观看角度,也不妨是伟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