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1 期 / 第8版:副刊/墨香天府
父亲的扁担

/ 苟刚

我时常想起父亲,想起父亲那根相伴大半辈子的扁担。

在老家,扁担也叫“扁挑”。而且分工明确,挑水的叫“水扁挑”,两头一般用绳子系一副铁钩;挑粪用的是“粪扁挑”,这种扁挑光秃秃的,中间略宽、厚,两头略窄、薄,只是在两端用老竹节做两个防止桶滑走的扣,让竹片熏制的粪桶刮刮刚好卡在其中。

与大多数地方使用楠竹扁担不一样,老家的扁担大多是木制的。做扁担的树一般选水冬瓜树。水冬瓜,又名鸡仔木、风箱树,是茜草科、鸡仔木属半常绿或落叶乔木,广泛分布于云贵川及湖南、广西、安徽等地。树皮灰色,粗糙;小枝无毛,多生长于海拔300~1000米处的林中或水边。当然,这些知识,识字不多的父亲是不知道的。在我们老家,“青杠树做锄把,(水)冬瓜树做扁挑”是祖辈传下来的原则,天经地义,习以为常。

记忆中我们家至少有三根扁担,一根专门挑水,一根粪扁担父亲专用,一根粪扁担略短则母亲专用。地里的农活主要靠父亲,因此父亲黝黑的肩上常常晃着一根光溜溜的扁担。

父亲对这根扁担也情有独钟。每每劳作间歇,总是用怜爱的眼神打量他这根被视如珍宝的木扁担。儿时的我,并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不理解父亲和扁担的情感。一天傍晚,我拿着父亲的扁担在院子里和伙伴们玩“骑马”的游戏,结果被很少打骂我的父亲厉声呵斥。说实话,当时的我满是疑惑:一向疼爱我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一根稍加砍削的木头对他就那么重要吗?

日子悄然流逝,渐渐长大的我逐渐明白了扁担对于父亲的重要意义:家中做农活时挑重物、交公粮统购时挑粮食、替开铁货摊的继祖父进货物,都是父亲这根扁担的“光荣任务”。而且,为了改善一家人的生计,父母在我们村里搞起了各种经营,种蘑菇、喂母猪、育菜秧,似乎这所有的活计都离不开扁担。

我读的学校位于我们生产队,那个时候队上的农户经常到学校的厕所挑粪,人多的时候还需要排队。我们家因为种菜卖的缘故,对粪便的需求就更大。有一次,我的同桌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说看见了我父亲在挑粪。幼小的我认为父亲来学校挑粪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中午放学回家,我满脸的不高兴,父亲叫我时还赌气不应答。得知原委的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自那以后,父亲挑粪的时间就换成了一早一晚,因为那时候学生很少。

由于长年累月的劳动,父亲的背像他那根扁担越来越弯,逐渐变成弧线。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扁担被父亲的汗水浸润得越发光黑,挑重物时单调的“咯吱”声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闷。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坝里,二爹、幺爹先后到广东、江苏打工。年终一对比,土里刨金始终是赶不上外出务工。1994年秋,我考入师范学校,在老家多年辛苦劳作的父亲选择到常州打工。最初,没有手艺的父亲在工地上干的是工作苦、薪资低的小工,陪伴他的是工头统一配备的楠竹扁担。后来,手巧的父亲学会了支模,才逐渐告别扁担,工资收入也才好一点。

外出这些年,父亲将扁担放回老屋灶房的门后。每年春节前后,务工归来的父亲总会取出蒙着薄灰的扁担,用废旧的衣物轻轻地擦拭,一遍又一遍,就像赛车手打理自己心爱的坐骑。擦拭完后,父亲总会拿起它担上一两回东西,让它不至于太“寂寞”。

我每天奔走于家与单位之间,每当在大桥上看见菜农挑着扁担,我就会想起故乡,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那根扁担。后来才明白:父亲的扁担,挑起的绝不单单是重物,而是整个家和对生活的美好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