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中锋

我们鲁西南有一个风俗，不到18岁的小孩每年过生日那天的早晨，一定要吃上一个煮鸡蛋。

有一年，过生日时，我问爹：“人过生日的时候为什么要吃煮鸡蛋呢？”爹说：“煮鸡蛋是很有营养的东西，小孩子吃了可以长高长胖变聪明。而且在吃之前如果从头到脚滚遍全身，还可以带来好运，这叫滚运。鸡蛋又是圆的，剥开后蛋青白白嫩嫩，蛋黄圆圆滚滚，孩子过生日时吃一个也代表着他下一年能健康成长，像鸡蛋一样挑不出一点毛病……”

然而，我过生日时娘却常常会忘记给我煮鸡蛋，而我也不好意思说。这样，如果她忘记煮，那这一年的生日我也就吃不上鸡蛋了。所以，18岁以前，究竟有多少次在生日时吃了鸡蛋我也弄不清楚。

我的生日正好是大年三十，有一年，吃过年夜饭后，等了一天都没能吃上鸡蛋的我耿耿于怀地问正在收拾过年东西的姐姐：“咱娘为什么今天又没给我煮鸡蛋呢？难道她真的忘记我的生日了吗？”姐说：“你若问她，她一定会说忘记自己生日的孩子以后才会更聪明！”我说：“这个理由我不同意！我今天并不想以后变得更聪明、更有出息，我现在只想在我生日的这天吃上一个煮鸡蛋！”姐姐笑了笑说：“你的生日是腊月三十，你又是咱娘最小的儿子，你的生日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我问姐：“那为什么娘不给我煮鸡蛋？”姐说：“因为一个鸡蛋可以卖五分钱，五分钱就可以买一斤盐，而一斤盐，可以供一大家子人吃上两个多月了。”我很奇怪：“那我们家为什么不多养几只母鸡呢？”姐姐说：“你说的倒轻巧，人还都吃不饱饭呢，上哪儿弄粮食来喂母鸡？咱爹咱娘能将咱们兄妹五人都养大，这些年基本上也没让我们挨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你的生日一大早我就让你吃上大鸡蛋！”

果然，在我十岁生日的那天，一大早姐姐就叫醒了我，并递给我一个热乎乎的大鸡蛋：“四弟，生日快乐！”而此后每年的生日，姐姐都会给我煮好一个鸡蛋，直到我满了18岁……

今年夏天，我去看望姐，突然想起那年生日吃上煮鸡蛋的事，就问姐那天怎么给我弄来了那个大鸡蛋。姐笑了笑说：“你没注意到那一年的年前，我那一头长头发都没有了吗……”

姐那一头一米多长的头发，是从她自出生那天起就开始留着的，直到给我买生日鸡蛋之前，她一次也没剪过。而她那头长发所换的钱，一直都是用来给我买生日鸡蛋用的，直到我年满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