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清平

太平庄的王婶每年要去一次省城看儿子。

王婶今年六十五岁，身体却很硬朗，丈夫十几年前去世，儿子是警察，在省城工作。前几年，她喜欢养猪，肥肥的猪，嗷嗷叫，很喜人。王婶养的猪就一头，不喂饲料，吃些野猪草和玉米、大豆。猪苗是乡下农户养的母猪生的。这样的猪肉柔嫩，细腻，香甜，煲汤、小炒、焖红烧肉，一屋子的香气藏不住；吃起来，一不小心，连舌头也会卷到肚子里。

每到腊月中旬，王婶就请人来杀年猪，将猪肉用盐腌了，挂房屋横梁上熏。熏上十来天，又黄又香。这时王婶就通知儿子回来拿。十几刀腊肉，足有一百多斤。儿子回来时也会带来很多省城的零食，分给邻居吃。

邻居李大娘直夸，说王婶养了个好儿子，做警察，有大出息。

后来，农村没人养母猪了，没有了猪苗，王婶只好改种地。王婶种的是绿豆、黄豆、玉米、辣椒、豆角，扁豆、雪里红、芥菜等，这些东西能晒干，便于储藏。

自那时起，每到秋末，王婶就去省城。王婶说，这些东西轻，自己拎得动，不用儿子回家，儿子忙。这些东西不但儿子、媳妇喜欢吃，他还会送给同事、朋友，说让大家分享母亲的收获。

王婶回家，儿子也会给她装很多食品。她也挨家挨户分着吃，让村邻分享儿子的孝心。

几年前，省城通了地铁，省城到市里也通了高铁，王婶在儿子家住了十几天。儿子特地请假陪王婶坐地铁，一条线一条线地坐。王婶回家，儿子也陪她从省城坐高铁到市里，再买了市里到县城的车票，把王婶送上车。

回家后，王婶的笑，洒在村里的屋顶上、洒在村旁的树梢上、洒在村邻们的脸上。她一边挨家挨户送上带回来的食品，一边讲高铁、地铁的舒适。王婶说，高铁就像孙悟空，“呼”一下就跑十万八千里，地铁比土行孙还快，在地下钻来钻去的，人坐在里面，不热也不闷。

可是这两年，王婶进城在城里待的时间短了很多，一般是头天去，第二天就回来，给邻居分食品时，笑容也似乎被刀划了一样，有伤痕。有乡邻关心地问，他婶，你没事吧？

王婶答非所问，嗨，能有什么事？是我儿子，他太忙了，太忙了。

王婶分到刘大妈家。刘大妈边接过食品边赞，呀，他婶，你就是有福气，儿子孝顺，日子舒服。

是呀，儿子孝顺才心安，他每次总是买很多，直到我说，儿呀，妈实在拿不动了，他这才不情愿地停了买。你看吧，这些都是省城里最好吃的东西呢？

可是，有一天，不知道谁说，王婶越来越小气，儿子官越做越大，分给我们吃的却都不是省城里的食品，这鸡爪、这蛋糕、这饼干、这瓜子……标签上打印的是县城的商场，还有羊肉干、牛肉干，没几样是省城的，她却说是省城的，这不是骗人嘛。

更有风言风语，说好久没听到王婶儿子的消息，估计是贪污受贿被双规了。

后来，李大娘的儿子从省城带回一条爆炸性消息，说王婶的儿子是为了破一个大案，十多天没睡觉，心脏病发，走了。

大家惊悸、沉痛，就这样沉寂了好久，才有人唏嘘着轻声说，不是还不到四十几岁吗？正是身体棒的时候吗？怎么就去了？

李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叹道，难怪，近两年，王婶都是清明节才去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