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烨

年少时，特别喜欢读琼瑶的言情小说。那清丽的语言，跌宕起伏又出人意表的情节，还有那烟云一样朦胧的清愁，都像一株株绝色的小花，悠悠淡淡地开满心灵的原野。也许，就在那时，便有了唯美倾向。

然心性再高，从小说跌回到现实，却有着深重的自卑。因为生活中的自己，平凡得几乎与美不搭边界。身高偏矮，长相平庸，更少了美人们所傲骄的莹白如脂、吹弹即破的肌肤。更觉那惊鸿一瞥、回眸一笑的倾情与传奇，即便在红尘中随处演绎，于自己也遥不可及。因此，小小的心房里，满满长着的，都是对美的渴望。

那便是光阴缝隙里，最初浅薄的自己。

时光可以教会人很多东西，比如把寂寞坐断，把悲伤过尽，把得失看淡……渐渐地也明白天姿丽色，乃上苍所赐，与生俱来，岂是人人可得？我等皆寻常如蚁，哪能作无望的奢求。也时时告诫自己，生活里或许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去倾心与追寻。你得慢慢沉下来，不为声名鹊起，只求在自己卑微的江湖人生里，遇见一个平凡却不流于世俗，渺小却卓尔不群的自己。这么一想，便也真的可隐于群山之壑，沉于万卷诗书，怡情养性，不生妄想了。

前日，批阅学生适应性考试试卷，偶然读到班上一位学生的作文，心中那根沉寂多年的琴弦，竟被铮然拨响。

她这样写道：

当时光从眼前轻轻跃过，还没来得及眨眼，它就不知跳到哪一片树叶，哪一朵小花上了。我只能将它路过时，散发的芬芳留在心底细细回味。就在告别棉花糖味的童年，迎来懵懂烂漫的青春时光时，我有幸遇见了她——我的语文老师。

她一走进课堂，就紧紧吸引了我的目光—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一双锐利却饱含笑意的眼睛，一举手一投足的优雅气质，瞬间成为我心中的“女神”。

在她的周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场”，是经时光沉淀与打磨，以及诗书熏陶而出的。只怪我当时浅薄，若到今日，我也会说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她喜欢抑扬顿挫地读诗，读海子、舒婷、戴望舒、顾城，偶尔也读她自己的。那些纯美的带有淡淡忧伤的诗歌，多像一条条涓涓流淌的溪流啊，那么清澈温润，又那么无声无息，细致无憾地滋养着我们干涸的心田。就连课本上，某些枯燥乏味的说明性的文字，一经她别具一格的诠释，皆变得鲜活而生动，让人如沐春风，深醉其间。是的，她那么热爱文字，也把这份感情，不知不觉地传递给了我们。

当她讲到理想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定要成为像她一样的老师，温柔、美丽，任心田开满芬芳的花朵，引领孩子们热爱书里的文字，体味美好的情感……

读到这，竟忽然多了一份欣慰，欣慰于她对美的理解，已远胜于年少时的自己。

我要感谢这位学生，因为她眼里的老师也可以如此完美，美到不带杂色，令她执意追随。当然，那美也绝非是“修长”“高挑”“芙蓉如面”“媚态横生”等溢美之词所能企及的。

其实，教过的学生一届又一届，届届都有感怀的事。

今日，这礼物却别致，让我终在这如尘的时光里，看见了学生眼里自己真实的模样。也看见她心灵深处，亦有着繁艳纯美的花朵，在午后的阳光里，暖暖地盛放。掩卷之余，也忍不住轻笑自己年少时那深藏的自卑，竟是那么不值一提。

好奇地翻看作者姓名，才知她并非学霸类的优生，甚至平日里，寻常普通得让人总在瞬间忘记她的姓氏。

忍不住继续读下去：

如今，三年光阴匆匆而过，我与她即将分别，我是多么地留恋这个带给我理想的老师啊……我要记住她，记住这段与她共处的时光，它亦将成为我光阴相册里，永久的“青春伴舞”。

我要起航了，在人生之海里，不知还会不会再遇见她。但我相信，她已成为我人生的导航，带上由她启迪给我的理想，我将以勤为舟，以梦为马，踏长风破青云，不负韶华……

读着读着，我眼中竟有了蒙蒙雾气。

我想说，孩子，不说别离，也许，在前边的某个拐角处，我们又将再见呢。

也可能，经年之后，没等暮色在我脸上来回拂动，我会如愿地迎来了那位我所期待的满脸朝气、怀揣理想，曾让我瞬间想不起名字的姑娘。她平凡渺小，却手持粉笔，从容、庄重地站上三尺讲台，携明月清风，任花开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