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韵悦
吃蟹最早能追溯到《周礼》,据东汉郑玄考证,周天子祭祀用的食物中就包括山东产的蟹酱。而古籍中记载的食蟹方法也颇为讲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记载说“鲜蟹和以姜、醋”,蒸了之后能戒腥戒毒,去寒添热。张岱在《陶庵梦忆》记载的螃蟹是“河蟹至十月与稻梁俱肥,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螾愆。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红楼梦》中的螃蟹宴也让人馋涎欲滴,挑出或肥大或满脐或满黄的螃蟹,又就着池水碧清、曲廊相通、桂花正好的景致,温一壶合欢花浸的酒祛寒,好不快意!
螃蟹种类繁多,做法也极具地域特色。潮汕人钟爱冷食红花蟹,宁波人惦念留存着海味的红膏呛蟹,上海人属意清蒸大闸蟹……我在威海吃的海蟹,做法是最简单的清蒸,甚至连蘸料都不需要。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海边的人们保存了这种返璞归真的做法,鲜嫩的蟹肉丝丝入口,还能尝到些许海水的腥咸。
然而这种做法在四川等内陆地区并不适用,即使是空运也很难保证海蟹的鲜活,故而充满辣椒、花椒、生姜、香葱、花椒、大蒜、八角的炝炒,成了烹饪海蟹的主要方式。我不太喜欢这种做法,辣味压制下的海蟹早已丧失了本味,但为了避免腥味却又不得已而为之。我始终认为佐料应该是一道菜中的配角,在尊重菜本味的前提下,以料佐之,而不是喧宾夺主。所以在四川想吃到清蒸的蟹,还是以湖蟹为原料更为合适。
小时候,酷暑时节,外婆就会把辣椒摊放在烈日下暴晒,这样得来的干辣椒会更香更辣。等一场秋雨彻彻底底地洗去暑气,带来第一茬桂子含苞绽放时,我们便会开始搜集顶楼上那些盛放着的桂花,制作成桂花酿。为了留住桂香,母亲特意嘱咐这些桂花不可暴晒,需得在阴凉处风干。
待到十月初,蟹正肥,最后一茬桂花也展颜,正是食蟹好时节。从阳澄湖远道而来的大闸蟹被捆得严严实实,还吐着泡泡。一大早,父亲和外公就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忙碌着,准备着一场盛宴。清蒸大闸蟹的做法看似简单,实则也有些许讲究,从清蒸时需要加的葱段和姜片,再到最后加在蘸料中的佐料——蟹醋、干海椒、蒜末、姜丝和葱段,还要掌握合适的烹饪时间和火候,样样都必不可缺。
九月份阴干的桂花早已制成了佳酿,浅酌一杯桂花酿,辛烈的白酒滑入喉中,回味时舌尖残留着桂花的幽香,不知是楼上种的还是小区里的今年最后一茬桂花,随着秋风潜入家中,带来了一丝芬芳。热腾腾的大闸蟹端上桌来,母亲示范着吃蟹的正确方法,讲解着哪些部位又该如何吃,虽然并未使用蟹八件,但也能吃得优雅……浓郁的汁液溢出在饱凸的蟹壳上,金灿饱满的蟹黄香味扑鼻,大螯中封满丝短鲜嫩的蟹肉,蘸上拌入姜丝、葱段、蒜末、干海椒的蟹醋,一丝快意滚动在舌尖。
啖三二肥蟹,闻满庭桂花香,秋之乐也。
但上大学之后,想在秋风起时和家人一同吃顿大闸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去年也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秋天回家。于是年末时,我还是决定去吃碗蟹黄捞面,弥补一下秋天留下的遗憾。一满碗油亮的蟹黄浇头在苏式碱水面上,又将蟹醋和进面中解腻。味道还是那么熟悉,满碗蟹黄也极为难得,毕竟平时大家为了蟹黄,可都是争着抢着吃母蟹。只不过在异乡的冬夜,寒冷却又热闹的街头,形只影单地尝着蟹味儿,终归还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是一盏手作桂花酿,一份辛辣独特的蘸料,还是只只肥硕团脐的当季肥蟹,又或是叮咚碰撞、方寸厨房间溢出的烟火气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季节更迭,秋天终究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