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国军

小时候，端午节前几天，总有货郎担子在庄门口叫卖着：“卖绒线啦，卖雄黄了。”喊着，喊着，唱起顺口溜的端午歌“五月端，扣绒忙，家家儿童百岁长，雄黄酒，抹肚脐，降妖除魔真避邪……”

我们家乡端午节又叫娃娃节、五月端，儿童有扣绒线的传统。绒线毛茸茸、软绵绵的，是由棉纱织成印染的五彩细线，系在小孩手上、脖子上……

母亲听到货郎的吆喝声，总会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摸摸口袋或者找一些破“力士鞋”鞋底，坏塑料纸和货郎换绒线。货郎拽着六角形线架转动着，扯出猩红、嫩黄、翠绿、深蓝、葡萄紫的五彩绒线，一圈一圈绕在芦柴棒或空火柴盒上，再拿一小纸包的雄黄递给母亲。

为了让我们端午节扣上色彩斑斓的绒线，母亲总要多买一些，留着下年端午节备用。一次，由于连日阴雨天，土路滑，货郎担没有来，也没法子上街。端午节到了，家里绒线不够，母亲便踩着泥水，打着伞，到邻居家去借。一阵旋风刮走了手中的雨伞，母亲跟着雨伞后面追，脚底一滑，摔得仰面朝天，腰疼了好长时间。就这样还跑了大半个庄子，才在有小孩子的人家借到了绒线。到家给我们扣上绒线，好像就能长命百岁似的，她的心里才踏实。

从此，快到端午节时，母亲总会早早地买回绒线。另外还多买一些蚕丝做成的五彩丝线，用纸包起来放在箱子里。端午节如果买不到绒线，就用滑溜溜的丝线代替。万一家里也断了丝线，实在没办法了，就用红棉线或者红毛线、绿毛线，也要给我们当绒线扣出端午节的味道。

端午节中饭后，母亲放开闪着金黄，透着明亮的五彩绒线。张开双臂，将线头捏在手里，拉直，并成双股，在我的脖子上、手脖（腕）上、脚脖（踝）上围成一个圆，拃一拃，剪成一段一段。往我脖子上、手脖上、脚脖上扣时，提起打结的线头，伸进小手指，在“线圈”里试一试，紧怕勒疼我，松怕我跑了似的，要不紧不松地把我扣在她的身边。然后用小酒杯倒上雄黄粉和酒，搅拌搅拌，用手指蘸上酒，在我肚脐眼和四周涂了一遍。告诉我：“不能沾水，绒会掉色。”我答应着母亲的话，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小伙伴们玩耍。

此时，庄上的小伙伴们已聚在我家门前的大槐树下，我跑过去，看他们绒线有的扣一只手脖，有的扣两只手脖，洋洋得意地看自己扣的绒线多，就和他们比着谁的绒线颜色更好看，谁扣得多。我们像一群快活的小鸟，跑向芦苇沟边，跑着跑着，我就跑丢了母亲的瞩告。和小伙们擗下几片芦叶，坐在青石板搭成的小桥上，嫩藕般的小腿伸进水里，打着水花。叠着芦苇叶小船，裹着芦笛（哨子），吹响端午的快乐。凉凉的水意让我们欲罢不能，脱鞋下水，躬腰掯头，双手抓住小蝌蚪，放在小船上漂，蝌蚪尾巴一甩又翻进了水里。快活的时间跑得很快，望望天空，夕阳像巨大的火球迅速坠向西山，才想起回家，再看身上汗与水已浸湿了绒线，染得脖子上像套着彩虹的项圈，手腕如戴着五彩的玉镯，脚踝似系着一条花鞋带。

绒线悠悠，如今，看着孙辈们扣着端午的笑脸，心中就会想起当年货郎出售绒线的叫卖声，声声回荡在五彩绒线的幸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