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传荣
前两天,八十岁的老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说今年过年给我们准备的腊肉已经腌好了,都是后腿肉。电话里母亲还特意告诉我:“这猪肉是专门到村里农户家买的,正宗的农家土猪肉呢!”我这才发现,忙忙碌碌着年关又倏忽来临。
年关到,腊肉香。这满世界就显得温馨起来、温暖起来,仿佛到处洋溢着的都是一股幸福味。一直以来,在我的记忆深处,过年似乎总是和腊肉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吃腊肉就意味着过年,过年就意味着吃腊肉。腊肉的香味掺和着年味,年味中氤氲着腊肉的香味,仿佛两者早已融为一体。
农村人过年,其他东西可以缺,唯独这美味的腊肉不能不备。没了腊肉的年,似乎过得比较潦草,总不像个年。衡量哪户人家年过得好不好,主要就是看他家腊肉腌得多不多。因而在农村,每逢年底,腌制腊肉、晾晒腊肉就是一场盛大的活动。冬日的乡下,空旷而窎远。太阳刚出来,那四射的霞光,浓烈而鲜亮,它照活了乡村也温暖了乡村。乘着好日头,家家户户都会把腌制好的腊肉挂出来晾晒。在灿烂的太阳照射之下,那一排排腊肉可谓流光溢彩、香气扑鼻,看上去一派喜庆景象,仿佛就等着那喜庆滋润的大年到来。
母亲腌腊肉是一把好手,都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了。母亲腌制腊肉方法和别人有所不同,许多经验皆是靠自己摸索总结出来。别人家腌制腊肉一般都是直接上盐,而母亲却是坚持用老卤腌制。按照母亲的说法,用老卤腌制的腊肉,不仅咸味均匀,而且全部都能吃透入骨。腊肉在老卤里浸润三天之后,便可拿出来晾晒。待暴晒上四五个日头,还有最后一道最为关键的程序——“热卤”。所谓“热卤”,就是把腌制好并已晾晒了四五个日头的腊肉,放进热水中烫上几滚。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祛除腊肉表面的血水和污渍。“热卤”完毕,然后再重新把腊肉拿出来晾晒。如此这般,这样的腊肉才会越晒越香,吃起来没有一丁点腥味。
不过稍感遗憾的是,虽然母亲腌制腊肉是一把好手,我却没能继承母亲的技艺。因工作之故,我老早远离了故乡,如今更不可能再去学着腌制腊肉了。在我离开故乡的日子里,母亲害怕我吃不到美味的家乡腊肉,故而每年的年底,总会千方百计早早地开始张罗,然后再通过快递把腌制好的腊肉发给我们。为此,多年来,我虽远离家乡,但每年家中的家乡腊肉却不曾中断过。
这两年,家乡拆迁,母亲也搬进了城里,住上了楼房,自己养猪已是不可能了。其实即便在农村,随着对环境整治的力度不断加大,真正散养的猪也是越来越少。为了能给我们腌制上最正宗的土猪肉,母亲总会想尽办法,四处托人打听乡下哪里还有宰年猪的农户,然后和对方关照一声,早早提前把最好的猪肉给预订下,就怕说晚了买不到。
考虑母亲年岁渐长,身体已大不如前,每年接下她快递来的腊肉后,我总不忘关照她一声:“明年就不要再给我们腌啦!”母亲嘴上总是说“好的好的”,可到了下一个年头,依旧是照寄不误。
后来我也想通了,母亲要腌就腌、要寄就寄吧。我知道,如果不让母亲给我们快递她亲手腌制的咸肉,她心里反倒可能会更失落、更难受吧?
每年的年底,每当听到母亲一句“给你们的腊肉腌好啦”之时,我的心中总会掠过一丝感动、一丝欣慰。这是一份最无私的挂念、一份最伟大的母爱!这一声吆喝,多么亲切、多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