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3 期 / 第8版:副刊/墨香天府
梅雨江南

● 张凌云

又到梅雨季节,看着窗外忽而滴答作响,忽而意兴阑珊的雨声,总想出去走走。无他,这江南的文化底蕴深厚,这稠稠的,绿得发亮的雨意,能抹上一层不一般的妙境与清凉。

我想起印象最深的是几次雨中漫行。一次是在某个花鸟园,一次是在徐霞客故居,一次是在鸿山遗址博物馆。这梅雨江南,有何独特的味道呢?首先是酣畅淋漓。梅雨要下一个月,自然是丰沛的,天地间充盈着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其次是绿意盎然。梅雨季节的植物,有着深入骨髓的绿,这种绿,不仅体现在植物本身,而是将万物都植入了绿的背景,蓬张着一种水灵灵的姿态;最重要的一点,酣畅的雨加上酽深的绿,以及不冷也不太热的温度,带来的感觉完全是沉浸式的,在一种野蛮生长,青藤环绕的氛围里,让我们在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依然能够触摸到生活和历史的韵味。

譬如那次行走花鸟园。当走进巨大温室,我整个人一瞬间被掏空了。鸟语花香,水响玲珑,烟雾蒸腾,真想就一直待下去,将自己慢慢地变小,成为攀附在那些浓密植株上的一抹青绿。往里走,地上蜿蜒的水道间有葱茏小岛,岛上种植奇花异草。屋顶是空的,但挂有一张大网,网下啸集众多海鸥,围着下面的水上森林反复盘旋。云幕间不时洒下小雨,我眺望天空,看着休憩处闪着古铜色光芒的明式座椅,不知今夕何夕。

如果说花鸟园是将纯粹天然复制到现代城市,那么另两处地方则是将历史人文融入了自然。徐霞客故居,是我冒着小雨,一个人于黄昏走完全程的。

雨是鼓点,或者是音符,串结了我行走徐霞客故居的整个乐谱。我看见了船,长廊,红灯笼,也看见了翠竹,苍苔,还有徐霞客墓前的几棵绿树。没有其他游客,只有我以雨为伴,踩着高低不平的节拍,为一部中国地理学或旅游史谱写自己的注脚。所有的建筑不需要言语,雨声和绿意代表了一切,它们包容大地的姿态,早已写下一切既已发生,又仿佛没有发生的寓言。

这种感觉在我参观鸿山遗址博物馆时达到高潮。鸿山因梁鸿(汉代诗人)得名,山上葬有吴文化先祖泰伯。那天人很少,又下着雨,我看着博物馆的现代设计和脚下隔着透明玻璃的吴文化遗址,以及玻璃窗外望不到头的雨声和绿意,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三千年前,这里是寂静的,今天,这里依然是安静的,并没有被人类的痕迹过多打扰,倘若没有现代化的声光电效果,似乎一瞬间穿越三千年,回到那个遥远的时代。

也许是连绵不断的雨最大限度地消解了时光的凹凸,压缩了人与历史的距离,让我们忘记了现代文明的各种芒刺噪音,回到了一个只有绿野仙踪的原初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