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庆杰
刚上班,领导就把我召到办公室,很严肃地把一封信递给我说,有人把你告了。
我打开一看,信是手写的,字像鬼画符。内容如下:
尊敬的领导:
我叫艾力士,是大唐稀泥制作公司废料处理分厂的职工,也是一位热爱文学的基层作者,写信主要是反映贵单位主办的《唐朝文学》杂志主编李白的问题。这个人用稿非常不公,全用的是关系稿、人情稿。我给他投了十多次稿,他都没有采用。我的作品质量,那是有目共睹的,我曾在我们厂主办的《废料周报》发表过诗歌散文十多篇,三百多人的大厂办的报纸都发我的稿了,为什么他不发?还有,他主办的文学大赛,我参加过两次了,都没有获奖。我的诗歌在我们职工社区举办的老年诗歌大赛中,获过优秀奖的,他凭什么不让我获奖?简直岂有此理!我建议,把李白撤掉,换一个有正义感的主编。如果您不作为,我将继续上告!直到讨回公道为止。
附新作一首,请领导指正,如果能在贵刊发表,非常感谢。
春天
啊!春天来了/大地披上了绿妆/小麦返青了/迎春开花了/小鸟在枝头快乐地歌唱/我漫步行走在厂区的路上/感觉非常自豪/啊,春天啊/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
我将信往桌上一扔,愤怒地说,这是明显的胡搅蛮缠,不用理他!
领导皱了皱眉说,不理不行呀,他要是到处乱告,影响不好呀。
我问,那怎么办?
领导说,你把他这首诗改改,给他发表了,他就消停了。
我吃惊地望着领导,心说“您不会看不出来吧,他这根本就不是诗,是断句而已,连五年级的学生写得都比这个好……”但我看到领导一脑门子的官司,终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同意了。
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领导把我召到了办公室。领导一脸严肃地递给我一封信说:“人家又把你告了!”
我打开一看,还是那个艾力士。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领导:
自从上次贵刊发表了我的诗歌《春天》,对我产生了很大的鼓舞,这半年以来,我创作了百余首诗歌,投往全国各地的报刊,但全部石沉大海。我越想越不对劲,贵刊这么大影响的刊物都发我的诗歌了,为什么他们不发?我思来想去,想明白了,肯定是李白对上次我告他的状怀恨在心,对我实施了打击报复,买通了邮局,把我的稿件全部截下了,太阴险了!我强烈要求彻查此事!对李白严惩不贷……
看完以后我忍不住笑了,抬头看领导,领导也笑了。
领导说:“这老伙计对你有成见,不如这样,你请他喝个小酒,沟通沟通……”
请他喝酒!凭什么!领导没说完我就炸了。
领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要是不这么办,他还会没完没了地告你,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看这样,你就在我们机关食堂请他,我个人赞助你一瓶酒。”
看着领导日渐稀疏的白发,我只好同意了。
在机关食堂,我第一次见到艾力士,他瘦削的身子,背有些驼,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我要了四菜一汤,打开了领导赞助的白干儿,一边给他满酒布菜,一边对他讲我作为一个杂志主编的难处,求他高抬贵手,别再告我了。另外,在邮局截留他稿件那事儿,我没那么大的能耐,即使我有关系,邮局也没人敢干这事儿,这是违法犯罪……
这艾力士竟是一个酒徒,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他从未喝过的好酒,心情越来越好。后来,他向我表示,和我以后就算朋友了,绝对不告我了,《唐朝日报》的白居易和《唐朝晚报》的杜甫还没发过他的稿子,他接下来专心对付这两个编辑,一定把他们拿下来……
我总算松了口气,但同时对白居易和杜甫捏了一把汗,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总算消停了半个月,期间不断有艾力士在外吹牛的传闻,他说我如何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给他不断斟酒夹菜,能让这么一个重量级的诗人兼主编在他面前像个三孙子,他不枉活了一世……
忽然有一天,下午五点多,快下班的档口。领导把我召到了办公室。
领导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高矮胖瘦不同的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领导说,这些人都是艾力士的文友,来找你沟通的。
我一脸茫然,我有什么好沟通的?马上下班了。
沙发上站起一个斯文人指着我说:“要沟通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说,你们《唐朝文学》上期的女作家专号,为什么只发女作家的?你和这些女作家都有撇不清的关系!”
我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个女斯文人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上一期的杂志,你发表的一篇小说里,有一个男女关系的桥段,竟然是女的主动,这也也也……也太侮辱女性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五六个斯文人把我围在中间,像开批斗会一样指指点点,唾沫飞溅!还恐吓我说,如果这次不沟通好,他们将集体上告,直到把我的主编拿下来为止……
我都有些吓傻了。
关键时刻,领导出面给我解了围,领导说:“大家在这里沟通不是办法,马上下班了,我在食堂给你们定个单间,你们一边喝着酒,一边沟通,如何?”
几个斯文人马上就斯文了,领头的一个表示,早说呀,这不就得了。
于是,我带着几个斯文人进了机关食堂,又当了一回三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