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正中
村头有一棵古老的榆树。从我记事起,榆树就矗立在那儿,那么高大,那么令人敬畏。
听父亲讲,榆树是老祖宗从异地搬迁来此地时种下的,已历经数百年了。
榆树树干直而粗壮,年少时,我们几个少年手拉手,完全张开手臂,都无法环抱。约十米高处,便有粗大的枝,向四周伸展开来,整个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树叶并不十分密集,阳光可以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照射下来。树下的沙地上,光影斑驳,倘若有一阵风吹过,阳光便活跃起来,闪闪烁烁,变化多端,这是一曲光的舞蹈。
榆树根并不都裸露在外。但从树底微露部分可以看出,根十分粗大,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榆树历经百年风雨,似乎都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老榆树,大枝丫,老榆树下是我家……”童年的我们,总爱聚在榆树下开阔的沙地上,唱着童谣,开心地玩着各种游戏:丢手绢、翻纸牌、躲猫猫、老鹰捉小鸡等等。直到父母焦急地呼喊,才恋恋不舍地赶回家去。那时,我们心里成天想着的就是大榆树。只要一有空,我们就会往那里跑。
上学后,老榆树下就成了我们背课文的好地方。我们聚在那里,叽哩哇啦地背着,互相比赛,也仿佛是在向老榆树汇报我们的学习情况。
成年后,父亲曾对我说,老榆树是不能爬上去的。我问为什么,父亲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民国时期,兵荒马乱,有一个夜晚,抓壮丁的差役来了,村里的一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借助绳索爬上了大树,成功躲过一劫。”说到此处,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末了,父亲说,这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上过大树的村里人。
大树不仅能遮风挡雨,还是夏季乘凉的好地方。酷暑难耐的夏夜,我们便在大树下的沙地上铺上稻草,和衣躺在上面,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着夜空的星星。听着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借助树冠的庇护,我们通常能美美地睡上一晚。
后来,村里人开始把收割后的稻草、麦秸之类的东西堆积在大树下的沙地上。起初,还可以躲猫猫,随着堆积的秸秆增多,大树下便再也不是小孩游玩的好地方了。
一次,树下的一个草垛被不谙世事的小孩点燃了。大火把草垛上面的树枝烧死了一片,从此,每次经过树下,看着大树身上的那块大大的伤疤,心里便不舒服,隐隐地痛。
离开家乡很多年了,老榆树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前不久,年事已高的母亲病重了,我送她回了趟老家。到了村里,发现老家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老家变了,变得时尚了,令人惊喜了。只是村头的那棵老榆树却不见了踪影,这成了我心头一个难以诉说的痛。
后来才知道,通往村里的乡村公路要经过大榆树,村里人便把大榆树给砍掉了。
没有了大榆树的故乡,好像没有了灵魂。也正因为如此,我的思念也便无处安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