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丽俊
三十七年前,我在江西一所棉纺织厂子弟学校读初中。我们是初一才接触到英语,对这门课充满了好奇。第一堂英语课,当身穿一袭浅蓝色斜纹长裙的胡老师袅袅婷婷走进课室,站在讲台朝着我们微笑时,我们都呆住了。胡老师很年轻,20岁左右,长发披肩,皮肤白皙,丹凤眼,笑起来还有些腼腆,就像一位美丽的邻家小姐姐。
课堂上,胡老师一口流利的英语把我们震住了,她的声音轻柔甜脆,说起话来一串串地,像山谷莺啼,悦耳极了。我很快把她视为偶像,告诉自己一定要认真学好英语,似乎学好了英语,就能变得如她那般美好。
下课时,同桌用手肘捅捅我,示意我注意胡老师走路的姿势。我很不情愿地发现她的左脚居然有些微跛,步伐快时肩膀就会一高一低地颤动。听说,这是胡老师幼时患小儿麻痹的后遗症。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胡老师在我心中的形象。
作为胡老师“粉丝”的我对英语抱以极大的热情。我对每一个单词的发音和拼写都认真研读,力求完美,上课抢着举手发言,下课追着胡老师解答问题。我的英语水平火速提高,成绩稳定保持在班级前三名。胡老师很自然地喜欢上我这个勤奋好学的学生,经常在课堂表扬我,下了课还会跟我闲聊,问问我的爱好之类的。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总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枙子花清香,我猜跟她住的教师宿舍旁那丛茂盛的枙子树有关。
我经常幻想,如果胡老师是我姐姐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以在一起讲讲知心话,还能分享女生之间的小秘密。
初一下学期,班里转来了一位叫王芳的插班生。她家在郊外,早晚放学都要父母接送。不久,我们发现,王芳居然和胡老师十分亲昵,她中午和下午放学后经常在胡老师的宿舍里吃饭。我们都羡慕起王芳来,以为她是胡老师的亲戚,后来得知因为王芳英语差,胡老师在找机会给她补习。我顿时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王芳明明没有我成绩好,凭什么可以得到胡老师更多的爱护?我越想越伤心,偷偷抹起了眼泪。
我固执地认为胡老师不公平,偏爱王芳,于是赌气不和她亲近,上课不再主动举手发言。胡老师很快察觉到我的反常,她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望向我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也不快乐,但就是故意想表现得冷淡。青春期的女孩往往就是这么任性。
6月的江西室温常常高达37~38℃,犹如火炉炙烤。20世纪80年代的学校条件比较艰苦,教室里没有风扇,空调更是稀罕物。天热时,我们一般会拿着作业本扇风降温,但考试时腾不出手来就扇不了,而期末考试通常又在这段时间。
有天下午考英语,胡老师监考,她在教室的走道来回巡考,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纸扇时不时摇着。我平时就是个爱出汗的人,加上考试前还和同学追赶玩耍,等静下来做试卷时,汗珠子就如同下雨般流淌,我只好不停地用手去擦,弄得卷子也湿了。正在狼狈不堪时,忽然头顶一缕凉风拂过,伴着熟悉的枙子花香。我抬头,胡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课桌旁,慢慢地摇着扇子,让我意外享受到了炎夏的“福利”。就这样,她一直站在我身旁,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缕缕凉风吹干了我脸上的汗水,也让我的心田开出了一朵花。
我的“心结”解开了。在胡老师的善良和宽容面前,自己的嫉妒自私显得多么狭隘可笑。之后,我恢复了从前的勤奋好学,还主动帮助王芳巩固英语基础,胡老师看我的眼神里平添了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