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烁

村里有一口老井，听老人家说，这口井有些年岁了。过去，它一直是村里用水的来源。当时每家每户都离不开这口井，这里是生命之源，是平日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伴侣。

那口井的井口比地面高不了多少，沿井口长满了浓绿色的青苔。从我刚开始记事起，这口井还清澈见底，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来此打水，井水凉透心扉，夏天打一桶兜头浇下，简直比现在吹空调还凉快。

小时候，我常想，那口井一直在那里，会不会孤单？人们匆匆来了又匆匆走，因为它获得滋养，却不会有人为它停留。它默默把自己填满，只有青苔陪伴着它，只有搁在地面上打水用的铁桶跟它谈话。它从遥远的岁月里走来，它见证了村子的变迁，见证了来打水的人慢慢老去，又有新的生命蓬勃而起。那些它熟悉的人和事渐渐变得陌生，或许它也年纪大了，记不住那么多来往的人，但它总在那里，即使如今家家有了自来水，它依然敞开胸怀，迎接每一个还愿意来打水的人。

小孩子们都会对老井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小小的人儿，比井口高不了多少，大人怕有危险，总不许他们靠近。因此，小孩子们总觉得老井很神秘，幽深不见底，仿佛蕴藏了世间所有不可知的奥秘。又或许，靠近老井就意味着一种成长，从蹒跚的幼童长成一个可以被信赖的成人。

当小孩子们长大，他们就会发现老井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不高不大，是一个人蹲着都可以齐平的高度，平凡无奇。当年所有幻想和害怕，其实只是浮光掠影，用不了几年的光阴，他们的手就能拽紧那粗糙的麻绳，将水稳稳打起。

我曾经试着把一颗石子投入井里，井水泛起层层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好像没什么东西会让这口井有激烈的感情，哪怕周围一堵堵墙推翻重建，一栋栋小楼拔地而起。它依旧在那里，我想它应该有些魔力，毕竟时光一触碰到井沿就会慢下脚步，沉淀成那些滑溜溜的青苔，或是老石砖上的裂隙。我看着这口井，就能看见一种近乎执着的宿命。哪怕它只是旧时光里的遗迹，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它还是会用水填满自己，到达那长久不变的水位线，一如往昔。

在乡村建设中，需要填平这口老井，就在这时，似乎终于有人记起井水曾经的清冽甘甜，认同这口井是众人共有的回忆。填平一口井并不太费力，可填平众人的回忆，好像就显得难了。人人看着这口井，往事历历在目，已经不够清澈的井水还能照出每个人的倒影，每个人都在水面上看见曾经的自己。

于是，这口井依旧在那里，四周围起了栏杆，把这里当成一处古迹。百年的老井，承载着百年的记忆。井壁上的青苔更浓厚了些，像密密的绿色的胡茬，牵绊着一寸寸光阴；石砖的裂隙并非残缺，而是镶嵌着老井深藏的感情。偶尔会有人好奇地望向井底，平静的水面上是一双睿智的眼睛，同样在望着你……